來源:山東省郵政工會 | 時間:2021-01-20 |
巍巍泰山,海拔1545米,是我國黃淮海平原上的最高峰。有一個人,24年來,每周三天雷打不動,用腳步“丈量”著泰山。
他不是測量員,而是投遞員。2020年11月24日,1689名全國勞動模范在人民大會堂接受表彰,泰山上唯一的郵遞員宋現生是其中之一。
7877個臺階,平均負重70斤,從1996年成為一名徒步攀登泰山投送郵件的投遞員,他磨爛了200多雙鞋子,徒步上下泰山8500余次,上下臺階10970萬階,累計行程17萬多公里,繞地球4圈還要多。24年來,他從沒有丟失過一份郵件,平均每年投送各類郵件近萬件,投遞準確率達100%。
在泰山上,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,是一代代泰山人最親切的“老宋”。2020年12月24日,記者踏上石階,敲開山門,走進老宋的世界。
跟著老宋去送件——
“上了第一個臺階就是我的工作”
早晨6:45,整座城市還沉浸在夜色中,老宋的工作已經開始了。
泰山站旁的郵政分揀中心,郵車一到,老宋非常熟練地揀選出需要自己派送的各類郵件。“今天沒有掛號信,沒有包裹,都是報紙雜志。”很快,揀選出來的一大摞報刊被老宋抱到了分揀臺上。
老宋話不多,干活卻很麻利。一小截橡膠指套套在手指上,報紙雜志在他手下翻飛起來。只需一兩秒,不同的報刊就被分選到不同的隔斷當中。“一個格子就是一戶,今天要送50來戶。”泰山景區從山底到山頂有50多個客戶投遞點,這些地方既不通汽車,又不能通過纜車運送,只能靠老宋的兩條腿。每戶訂了什么報刊,訂了幾份,老宋早已爛熟于心。
很快,幾百份報紙雜志就在老宋手中分成了若干小摞。“現在年底了,各家訂了什么早都很熟悉了,不用對單子,明年年初大家的訂報計劃可能就有變化了,得重新熟悉一遍。”
分揀完的報刊裝進兩個郵包,老宋試了試重量,憨憨笑了笑:“今天最少了,不到40斤。平時一般是70斤左右。前段時間有一天背了120斤,有一戶光十斤裝的大米就買了三袋。今天真是太幸運了。”一雙手套,一條毛巾,一頂帽子,一副眼鏡,一個水杯,老宋帶齊他的“工作套裝”,兩個郵包上肩,騎上電瓶車,就要出門投遞了。
1996年老宋剛成為一名山路投遞員時,投遞路線是從紅門一路步行上山,一路送至山頂,送完件后再原路返回。2011年起,泰山景區管委會給老宋的工作提供“半程”的便利:通過班車、索道上到南天門,步行完成山頂部分的送件工作后,再步行下山沿路送件。對游客來說,到了南天門基本等于到了山頂。但對老宋來說,到南天門才意味著一天的投遞任務正式開始。
從泰山腳下到泰山山頂有三個投遞“大站”——山下的紅門、半山腰的中天門、山頂的南天門,其中南天門附近需要投遞的報刊占一天投遞量的一半以上,是投遞的重頭。這里的絕大多數訂戶是單位,并非供游客參觀的景點,因此不少單位門前也并未鋪設方便行走的游客步道。“即便有主路連通的,也不可能每送一戶再退回到主路上再去下一戶,這樣多走很多路。”為了節省時間,老宋經常要穿樹林、走險路、爬斜坡,抄山澗和松石之間的羊腸小道。
記者隨老宋送件當天,泰安氣溫零下6攝氏度,山頂人少風大,體感溫度更低。背陰處,大片大片的積雪未化。一路上,老宋不斷指點落腳處,生怕記者踩不住,踩滑了。“山上的小道有的是老前輩告訴我的,有的是我自己摸索的。投遞員的腿最值錢了,得計算好,走多了費腿影響工作。”
消防支隊、岱頂派出所、廣播電臺、雷達站、氣象站……每到一處,他總是將東西親手送到。緊趕慢趕,山頂一圈送完,兩個多小時過去了。“雖然有的單位要送的東西不多,但就算是一份報紙,也得去。有的單位可能就一個件兒,來回要50分鐘,但是也得去送。”
中午,老宋在南天門用完工作餐,便開始了下山送件之路。十八盤再險要,也要下;羊腸小道再難走,也得走。一級級臺階,老宋“之”字路線下山,速度不快,但十分穩健。一路走一路投遞,從南天門到中天門,老宋走了1小時15分鐘,再從中天門到紅門,老宋走了1個小時40分鐘。
投遞完一天的報刊,抵達紅門時已是下午4點多,老宋還要趕回郵局寄出游客們在山上郵筒寄出的明信片。“原來步行上山下山,天氣好的時候下午5點能回到紅門,有一回下雪,路上一個勁兒地摔跤,下到紅門時已晚上9點10分了。”
“上一趟山要走20多公里山路,說不苦那是騙人。但爬了這么多年,也習慣了。泰山上就我一個投遞員,只要上了第一個臺階,就是我的工作。”老宋的話質樸而堅定。
24年這樣過——
“寂寞的時候就數數臺階”
剛被分配到泰山郵路上那一年,老宋30歲,還是名副其實的小宋。每周二、四、六,無論天氣如何,都要把泰山沿線直到泰山極頂各單位的郵件送到每位客戶的手中。那時的小宋怎么也不會想到,這泰山一爬就是24年。
“剛開始爬山送郵件的時候,一趟下來腰酸背疼,真的吃不消。”老宋回憶說,“那時候我在家睡覺,一腳就把被子踹到床下邊去了,我做夢都在上臺階。”
家里人鼓勵老宋堅持,“我不干也得有人干,咱沒有大學問,就有一身的力氣,力氣不會使沒的,歇歇,好好睡一覺就好了。”老宋開始邊爬山邊總結經驗,“年輕的時候性格比較暴躁,猛跑一陣,休息,然后再走,后來發現這樣不行,不僅自己累,總體來說是慢了。”
天天爬年年爬,老宋逐漸掌握了爬山的訣竅——不疾走不沖刺,勻速前行少休息。“剛開始我一個小時才走2.6公里,后來一小時就能達到4.5公里了。”2006年有一次,山頂的氣象站急需送一套材料到山下。當時氣象站剛換完班,輪休的同志已經下山了,剛上山的同志得上班。“能送材料的,就只有我了。當時我年輕,就穿著工作服,套上兩條秋褲,一路跑下山。從南天門送到紅門,用了1小時55分鐘。”除了泰山上的挑山工,老宋幾乎是公認的爬山最多、山路最熟的人。
24年的工作中,下大暴雨、刮大風、下大雪,甚至山體滑坡,這樣驚險的時刻有許多。走在回馬嶺懸崖邊上的一條小道上,老宋告訴記者:“之前有一次下了一場大雨,草淋了雨水特別滑,我一不小心就踩空了,從這里摔了下去。”
還好,一塊大石頭擋住了老宋。“這里偏僻,平時基本沒有人走,我趴了好一會兒,最后忍著疼,自己慢慢爬了上來。”第二天,老宋的左腿膝關節腫得像碗口粗,醫生要求他靜養治療3個月,但是他只休息了3個星期就又來上班了。“局里找了同事來臨時替我,但是一般人很難習慣長時間走山路。再加上很多時候要走小道,生人很難搞清楚山上的狀況。”
冬天送件更是難捱。山上的氣溫通常會達到零下十幾攝氏度甚至零下二十幾攝氏度。徒步走上山,會出一身汗,浸透汗水的衣服讓冷風一吹,濕冷濕冷的感覺席卷全身。“最讓人害怕的是下雪天,路上都結了冰,跟溜冰場一樣,稍不留神就摔個人仰馬翻。”老宋說。
有一年冬天,老宋行至玉皇頂時突然刮起了旋風,雖然背著沉重的郵包但還是有種被風卷起的感覺。“我當時只能緊緊抱著身邊的一塊大石頭,當時天寒地凍,可能是保持抱石頭的姿勢時間過長,整個人幾乎被凍在了石頭上。”
在山上送件,傷病是常有的。“我這個左膀子2014年送件的時候摔傷,到現在還不行。剛摔的時候沒當回事,下了山之后棉襖都脫不下來。隔天再去看醫生,醫生一看,說都黏連了,你來得也太晚了。”
汗水、淚水之外,寂寞如影隨形。除了游客步道,老宋更多時候穿行在人跡罕至的小道上。“大半天見不到一個人是常事兒,更沒人可以說話。下雪的時候,人少的時候,寂寞的時候就數數臺階。泰山上這7000多級臺階,我數了很多遍。”24年時間太久,久到成了泰山石頭的“熟人”——泰山上的很多石頭長什么樣,他都一清二楚。
就這樣,不管春夏秋冬,嚴寒酷暑,不管路途多么艱險,老宋從未延誤過一次班,也從沒丟失過一份郵件。
咬牙堅守的背后——
“進了南天門,就是一家人”
老宋獲評全國勞模的消息很快在山里傳開了。
“你們是怎么知道的?看新聞嗎?”
“都不用等到看新聞,他如果不是有事兒,雷打不動來送報紙。他沒來,一問就知道了,老宋去北京領獎了。”
沿著泰山山路拾級而上,路邊的商販、打掃景區的保潔人員、維持秩序的景區員工、日常巡查的消防員,但凡是山里的“老人兒”,沒有不認識老宋的。
華北地區海拔最高的消防隊——泰安市消防救援支隊泰山景區大隊泰山消防救援站駐守在泰山山頂。18個人的隊伍,老宋是他們獲取社會新聞、行業新聞的重要來源。“每周二、四、六的上午,宋師傅就會到我們這里。下大雪刮大風的時候都還準點兒來。除了黨報黨刊看看新聞之外,我們還訂了行業報紙、雜志,了解行業內的情況。”副站長鞏捷今年29歲,但已經在山頂駐扎了6年。
“山上的日子比較冷清,索道開著的時候還有些游客,索道一關,基本就沒什么人了。白天我們就是訓練、執勤、防火巡查,老宋是我們最常見的熟人。”鞏捷說,消防隊一周在山頂值班六天,調休一天,跟外界的接觸很有限。“我們也網購,但是快遞都不上山,都是扔在山腳下的寄存點。我們一般是星期五的時候買一次菜,那個時候帶上來。有急用的就得找宋師傅。”
南天門天街賓館負責人王國慶三年前上山“駐守”,“我上來時間不長,但是我認識老宋哥很多年了。甭管刮風下雨,老宋哥都來。”天街賓館是泰前村的村辦企業,曾經泰前村的村民零星居住在山上,上世紀80年代陸續搬到了山下。如今這個2000人的村子產業遍地開花,村集體收入超過了3000萬元。“山上的日子相對枯燥些,村里給訂了報紙,都是老宋給送。”
在山頂的最東側,矗立著一座始建于1932年的氣象站——日觀峰氣象站。往往送件送到這里,就接近正午時分了。2020年11月24日這天,工作人員如常邀請老宋留下吃口午飯。也像往常一樣,老宋很禮貌地拒絕了。“宋老師很少在這里吃,如果不是沒辦法了,他是不會打擾這些單位的。”氣象站工作人員告訴記者。幾天前,氣象站監測到下周會有大幅降溫,專門給老宋發了提醒短信。“遇到下雨下雪等惡劣天氣,我們就不換班了。但是宋師傅不一樣,天氣啥樣他都得上來。下周氣溫可能降到零下二十二三攝氏度,給宋師傅提前說一聲,他也好提前作準備。”
行走山間,很多人都說:“老宋是個熱心腸。”
除了正常的投遞工作外,老宋經常幫泰山上的群眾跑跑腿,帶生活用品、辦理銀行匯款等。過去網絡不發達,一路下來,光是找老宋幫忙充話費的就有30多個,找老宋幫忙捎帶小物件的更是絡繹不絕。“90年代開始爬山送件的時候,送的主要是報紙、信和包裹單。那個時候,家信是很多的。”老宋說,2006年左右,信的數量開始下降,2012年之后就更少了。2010年前后,伴隨直投的開始,老宋的手里開始逐漸有了快遞包裹。“有包裹的時候,這個郵包放不下,我就拿繩子捆著,肩膀上背著郵包,手里拎著包裹。”
“有捎的東西沒?”一路上,老宋不住地跟沿途的商鋪打著招呼。過往商鋪也熱情招呼他停下來喝水歇息——
“老宋,又上來了!”
“老宋,喝水吧?”
“飯都做好了,你在這兒吃了再走吧!”
老宋說:“人家的茶水好幾塊錢一杯,讓咱免費喝,那人家托咱給辦的事咱還能不盡心盡力嗎?”
24年的堅守,讓老宋與泰山上的群眾建立了深厚的友誼,也贏得了他們的信任與愛戴。“天氣惡劣的時候,山頂上這些人家,我基本都吃遍了。”老宋對大家的照顧很是感激。“有一次碰到消防隊的人下山開會,等他們上山的時候開始下雪,當時我正好開始爬山送件。大家從紅門開始一起往上爬。三個戰士很年輕,他們喊了個口號,給我敬了個禮,然后開始輪流幫著我背包。我背著一個,他們輪流幫我背著一個。好不容易爬上來,在消防隊那兒吃的面條。”
“有沒有想過不干了?”
“有,最早的時候有,尤其是遇上惡劣天氣真是想不干了。但是后來又一想,山上的客戶對我這么好,都這么熟,我做夢都能夢到他們。進了南天門,就是一家人,為了他們,我也得干。”
誰是第二個老宋——
泰山里飛出鴻雁支部
徒步攀登海拔1545米的泰山已非易事,負重70多斤攀爬險要的泰山千年古盤道更非常人所能做到。說不辛苦,那是假的。
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,老宋曾嘗試帶過一個“徒弟”。初次送件剛走到半山,小伙子一屁股坐在雪地里,說啥也不走了。“那種累我能理解,他當時就跟我說‘我不渴也不餓,我真的走不動了,我的腿不聽使喚了’。但當時前不著村后不著店,更沒有順風車可以乘,除了堅持,沒別的辦法。就爬了這一次,小伙子再也不爬了。”二十多年間,這份辛苦嚇退了很多人。
泰山郵路需要老宋,需要不止一個老宋。2018年3月,泰安市郵政分公司營業局成立了“泰山鴻雁”黨支部,黨支部由四個投遞部的9名黨員組成,帶領80余名投遞員主要服務于泰安市區861平方公里的64個投遞段道,滿足近88萬常住人口的用郵需求,老宋是其中之一。針對泰山步班郵路路程遠、海拔高、沿線客戶多、投遞艱難,泰山鴻雁黨支部組建了一支泰山黨員投遞隊,由老宋和三個投遞部主任4人組成。他們根據泰山特殊的投遞形式,優化生產作業流程,采用分段、套跑、輪班等形式,保質保量地完成泰山投遞工作。“個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,只有融入集體、團結一致,才能完成我們的使命。”老宋說。
2020年初,新冠肺炎疫情暴發,泰山景區全面封山。為了保證山上客戶及相關單位的用郵需求,老宋硬是摸索出了一條“不尋常路”開啟逆行。他計算好時間,從后山小路出發,無論大雪封山、大雨瓢潑,始終堅守在投遞一線。在完成投遞任務的同時,老宋義務為沿途值勤的民警、景區工作人員等捎帶藥品、包裹及生活用品,幫助解決他們的生活需求。
2020年2月7日,走在大雪覆蓋的崎嶇山路上,老宋看到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電話,因為之前小路上沒有信號,打回去才知道年邁的母親因普通肺炎住院。他的心里萬分著急,但還是毅然選擇了堅守在一線崗位,請家中的弟弟照顧生病的母親:“我是一名共產黨員,必須舍小家顧大局,義無反顧沖在一線!”
在領頭雁們的帶領下,投遞員們積極向先進靠攏。在雷鋒郵路上,多名同志照顧著投遞段道上的孤寡老人,用愛心架起了郵政服務的真情橋梁;多名同志因服務態度好、工作認真負責收到過客戶的表揚信;在“雙十一”等旺季,他們放棄休息休假,始終奮戰在投遞戰線上……郵路上感人的故事時時發生。
轉眼2021年,老宋55歲了。單位給了政策,他可以調整到輕松些的崗位。但老宋婉言謝絕了。
“只要我還能爬得了山,我就申請干下去。咱是黨員,那就要吃苦在前,享福在后,就是要把艱苦的工作挑起來,向挑山工看齊,堅守這條通天郵路。”
山再高,往上攀,總能登頂;路再長,走下去,定能到達。樸實的信條背后是堅守。小雁振翅老雁領航,泰山的通天郵路上,會有一代又一代的“老宋”踏實前行。